【评论】不灭的生命在住世的梦境飞翔
2017-12-29 |
一 愿意住在“黑桥”,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文化立场,及其,对待自我生命的态度。这里的工作室多是“梦幻工厂”,“黑桥”聚集了大量前卫的艺术家。 白苓飞近期的作品,有着清晰的根植于民间文化的痕迹。有论者认为,她近期的作品受了传统文学的影响。这自然有一定道理,譬如,她的《别梦》,以“霸王别姬”为原型,《红楼梦》,以“金陵十二钗”为原型,等等。但值得注意的是,白苓飞画面的主题,是她对女性生命意义的解读,以及,她对女性生命意义解读的结果的礼赞;在我看来,在这之中,她对女性生命意义解读所作出的结论,主要的思想动力,不来源于传统文学,而来源于民间文化。 《别梦》中的马,是“符号学”语境之物,其“标出”的,是“符号学”意义上的“相似性”:高贵的,纪念碑式的生命形态;愧疚的,不肯过江东式的灵魂与情感的表达;可以卷土重来,且可以重振威风的血性与宿命式的悲剧性预示;这就是画家白苓飞对画面主体人物在她所处的上下文关系之中对命运选择的礼赞。在这幅作品中,白苓飞借助虞姬对自己命运的选择,“标出”的“元语言”是:不苟且地活着,只要自己的选择有意义,哪怕是悲剧的结果,也要让生命的光辉永留人间——当年,陈寅恪在厄境中写《柳如是传》,他想表达的是立于人世间的人所应秉承的“自由之意志,独立之精神”,那带着和着血的泪水的《柳如是传》,本质上是史家陈寅恪先生对“民间文化”所进行的“文化考古”式的“前卫性”阐释——礼失求诸于野,我们应该站在这样的立场,来理解与认同白苓飞创作《别梦》时的主要思想动力不来源于传统文学,而来源于民间文化。 “符号学”有三个核心概念:元语言、相似性、标出;作为一种学说,符号学研究中自有诸多高深、奥赜的理论阐释,但绘画是感性学之物,需要的不是高深莫测的理论阐释,而是简单明了、一目了然的图像给出。作为女画家,白苓飞骨子里既有她个性化的天真、友善、真挚和娴静,也有她的几经锤炼的职业化的专业能力,她的作品,就是她的如是生命自性的无遮拦的表白。简洁、单纯、清晰,但有深度。看过她的作品,眼前一片玛斯红或紫罗兰,稳重、娴静、热烈,深情、浪漫,但绝不迟缓、忧郁和复杂。举例而言:在白苓飞的“君子美人之梅、兰、竹、菊”这组作品中,传统,不再是抽象的,而说存在于画家具体的自我生命的感受之中的;例如:在职业白领青年女性身上,她不仅看到了中国古代文人墨客对自然状态的梅、兰、竹、菊的颂赞,同时,也看到了文人墨客对梅、兰、竹、菊的颂赞所依赖的自然哲学、人生哲学在都市职业女性灵魂中的闪烁,以及,在她们血液中的流淌。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最终,当白苓飞的“君子美人之梅、兰、竹、菊”这组作品展现在我们面前时,一切深奥的思想、晦涩的观念和莫名的学说,都隐退了,画面的形式美感、画面的技法语言,就是她想向我们“倾诉”的一切。直观的图像,代替了一切文字的语言和有声语言。 二 一个前卫的中国艺术家,不应该西方化;绘画,也不应该文学化。白苓飞的“梦”,确有魔幻现实主义意味,但这并不是她的作品的本体;她的作品的本体,是灵魂底层的东西,这“底层的东西”,是与如何对待、为何如此对待此生自我生命的态度和立场息息相关的图像想象力。 譬如,白苓飞的《祈梦系列/惜梦系列》,其每一件作品,都无不是航行在她所体认的中国佛学缘起论、性空论之阐释学语境中的“语言河流”之上而生成的。这实际上是作为画家的她以图像表达方式切入当下“信仰中国”语境之中亟待解决的一系列重大问题而所使然且所生成。简单说,这实际上是一种祝福所有“住世众生”尽情享受自然大化赋予人的天赋人权,同时,也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依据自然之天道而普渡众生而使天下所有人都能够求真、向善、爱美的人生哲学活跃理念的具体践行。白苓飞的《祈梦系列/惜梦系列》,就是发端于这样的图像想象并是在这样的想象中,完成她那多彩多姿、动人心魄的图像构成的。 在中国宗教史上,曾有过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五代周世宗抵制、打击佛教的“法难”,史称“三武一宗之厄”。某种宗教在历史发展中因异化被限制或遭到毁灭性打击,大致原因有三:(1)撼动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主流权利;(2)消弭人的上进心或曰进取心,致使社会生产力遭到破坏;(3)是寂灭天赋人权,由此影响构成社会细胞的家庭的和谐。在这个意义上,白苓飞的《祈梦系列/惜梦系列》以及她的《寄梦系列》、《归梦系列》,可以看成是同步于时代需要,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历史上的灭法现象,而自觉给出的立足于“现象学还原”而重新塑造“信仰的本真”的一个又一个的信号。 白苓飞自己著文说:“(我)喜欢用诗意化的视觉幻境来展现因‘爱’而生的艺术世界,渴望带给观者永恒幸福的艺术美感,更渴望作品呈现出亘古不变的生命大爱。”于是,“曾经以往对于艺术个性的追求,对于画面技法语言的纠结,对于作品构图形式的苛刻营造,对于题材意境的强烈在乎……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只要有那颗渴望表达爱的心就够了。而我也发现自己的绘画‘由繁入简’完成了自身的‘洗尽铅华’、‘涅槃重生’,走向更神秘、更空灵的全新领域。”通过白苓飞奉献在我们面前的画面,我们看到,在这个“更神秘、更空灵的全新领域”,有清晰的中国人的“轮回观”支撑其中。譬如,在《祈梦系列/惜梦系列》中,白苓飞告诉我们(审美受众),一个人,前世也许是大鸟,故不可毁灭性扑杀生物;这是因为,九歌中的山鬼,正平静、幸福地住世于当下人间。此外,她的《祈梦系列/惜梦系列》还告诉我们,我们此生住世,实是观音的轮回,这不仅暗示着我们应该向善,也告诫着我们应该以自己的向善,普渡住世众生向善;这之中,脐带上的扇子和蝴蝶,暗示着现时时空与“元代的时空”没有时空界限——这能够唤醒我们的生命记忆——于是,我们看到:我们的生命正如她作品中的胎盘中的婴儿一样安详。这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希望,以及,这是一种理想。 白苓飞的祈梦系列、寄梦系列、归梦系列,在互相映衬中,使我们对自己的生命存在不再会感到陌生。她的作品的视觉符号性,以“霸王别姬”以及“断桥”这样的家喻户晓的经典故事被“图像化”阐释的方式,使得我们进入她的世界以后,认同“断桥”中的小青、白娘子其实是永生的,而“霸王别姬”中的执剑少妇,不仅是画家心灵的独白,也是我们心灵的转换性期待。在归梦系列中,“霸王别姬”中的马,在特定语境中,通过象征性概括的手法,能引发我们关于社会学意义上的权力(符号学意义上的力量相似性、社会学意义上的权利相似性)问题的思考,所以,那“马”,一方面,是白苓飞骨子里的自性祈求的变现,另一方面,这是在白苓飞暗合六朝人僧肇的《不真空》、《物不迁》所记载的学说的支撑或导引下,散落性的、综合性的社会情绪,极为难叙性的社会情绪,是她以举重若轻的方式,在她的准确的自性表达之中,被挖掘出了群体无意识。 一言以蔽之,从白苓飞的作品中,我们看到,她痴迷对生命的本质的“超薄书写”,轻松快捷地“说”给你看,以此,她通过她的图像,痴迷地向世界倾诉她心灵中对爱情渴求,痴迷地表达她对社会、对人生意义、对生命价值的礼赞,所以,最终,她痴迷的还是对当下自我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超越,以及,对当下人生理想与意义的给定。 三 当代的民间文化与历史形态的民间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有所根本不同,从白苓飞的作品中,我们看到她还是在不同中找到了相同的共同点,这就是她是在“人性”的谱系学语境,找到了她所要表达的主题。 于是,当我们面对白苓飞的作品,我们发现,在我们看到她的作品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原来“超现实”原本就是“现实”,因为,看到她画的从母胎中诞生的孩子,总觉她在放诞、但真诚地在说:“哇,我爱我的生命的延展”。所以,画这样的作品,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寻找形式表达张力,敢于真实表达自我,这本身就是张力。 对真诚表达自我而言,现实主义有诸多限制;所以会有“国产魔幻”来袭。于是,我们看到,许许多多画家都情不自禁在努力出些奇彩,搞些特效。这容易媚俗,但白苓飞绝不媚俗。在她的作品中,生命感觉的大开大阖被写意同一:从她的作品分析,她的洞察力,使她身心总能被某种人文气息包裹;而想象力,使她“看到”的线条或色彩能与身体里的血液一起漾动;其捕捉力,则使她捕捉到的图像与思想观念的相似性能合一无间。于是,她的判断力,使得她的图像的深邃性能被简化之。这就使得她的作品在一束束多音部视觉韵律的交响与具有全因素属性的符号构成中,促使了她的作品具有了中国人的“写意艺术”所具有的“目击道存”的特征。 综上所述,一个艺术家的成功,不是偶然的:白苓飞曾受过严格的现实主义写实教育,后来又探索过表现主义手法的诸多形式语言,现在,她是在她的有清晰文化归属的系统化、模型化的图像表达语境进行她的绘画实践的;这使她有极自由的图像想象力,并以此而使她能成为独辟蹊径并善于运像造境的人。缘此,还有两点需要说明: 其一,王艺先生曾著文说:“清代高崇瑞《松下清斋集》所言:‘天下名山胜水,奇花异鸟,惟美人一身可兼之,虽使荆、关泼墨,崔、艾挥毫,不若士女之集大成也。’”所以白苓飞在表现“女性独特的小资情调和小禅意境完美实现的同时”,通过“线条,或者是色彩……”而“让精神唯美”,她“表现的是做清纯之梦的女性和对她们的理想生活的祝福。”在某种意义上说,王艺先生是白苓飞艺术追求和风格确立的实际支持者之一,白苓飞艺术的“借体”所显现出如是的文化世界,实际上,与这样的支持语境不无关系。 其二,白苓飞自己著文说:“爱是艺术创作中永恒不变的主题。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精神实体之间真诚无碍的、永恒的爱的交流是我艺术创作终生追求的目标。”为此,她以“隼卯式”并“书法式”合一的造型结构,来表达她对“做清纯之梦的女性和对她们的理想生活的祝福”。这之中,“隼卯式”并“书法式”合一的造型结构,与她的作为优秀雕塑家的丈夫的相濡以沫的影响息息相关,她日日沉浸的艺术的氛围和家庭的温暖之中,她的画面的温度,应来源于斯。 总之,“书法式”的笔墨,讲究筋、骨、肉,气、韵、意,“隼卯式”的笔墨讲究形、象、神,势、味、境,画家白苓飞正是以此,令外世界通过内世界的转化,而自成一文化世界。这个文化世界,表面看犹如毕加索、达利等现代派画家的超现实画作,色彩迷人、造型夸张、空间奇幻、冲击力强,但本质上,这是中国民间的神话故事、传奇故事本有的魔幻传统。所以,这不仅会使我们感到格外亲切,而且,在世界一体化时代,这样的魔幻传统的当下崭新阐释,也许还会因此给他者文化互补。 2014年6月25日于北京 (责任编辑:管理员) |